第三部 荒岛生活-《鲁滨逊漂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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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逐渐捕捉到旱季和雨季的规律,学会划分它们,以便有备无患。当然,为掌握这个规律我也是付出了一定代价的,下面我要谈一项令人沮丧的实验。记得我在前面曾经提到过,当初我惊奇地发现,岩壁脚下竟然冒出了一些谷苗,其中大约有三十棵水稻,二十棵大麦,它们成熟之后,我把谷穗都收了起来。好了,现在雨季刚过,太阳的位置已经偏南,我想,这一定是播种的好时节。

    于是我就用木锨掘了一块地,把它分成两部分,把种子种下去。在种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刚开始时不要全部种下去吧,因为我不知道何时下种最合适,我就把种子种了三分之二,其他的留了下来以备不测。

    事后我发现,我这样做真是万幸,因为我这次播下去的种子一粒也没有出。在那之后,一连几个月都是干旱;下种后由于没有雨水滋润,土中没有潮气,种子便没有发出芽。等到雨季重来时,种子才发了芽,就像刚种下去似的。

    看到播下去的种子没能长出来,我料定是由于土地干旱的缘故,便决定另找一块湿润的土地再进行尝试。二月春分的前几天,我在新居茅舍附近刨出了一块地,把留下的种子又播撒了一部分。紧接其后就是三四月份的雨季。由于水足土润,种子不久便冒出芽来,而且长势旺盛,最终获得了好收成。但是因为种子本来剩得就不多,而且又没敢全部撒下,所以每样差不多只收了五升而已。

    不过这次的经验,使我在这方面成了内行,我知道什么时候该播种,并且知道我每年能够种植两季。

    在这些庄稼从播种到成熟的这段时间,我有了一个十分有用的小发现。连绵的雨季渐渐过去,十一月的前后,天气开始变得稳定,我到那个山谷的茅屋去了一次,我差不多有好几个月没有去那个地方了,一切东西都没有被动过。那道栅栏不但还保持着坚固完整,就连旁边的那些木桩也都开始发芽,生出了许多很长的枝丫,就好像前一年修剪过的那些柳树似的。我也忘了这些木桩到底是从哪些树上砍下来的。反正看见这些小树又重新活了过来,我的心情变得非常愉快。于是我开始为这些木桩修剪枝叶,我刻意让这些长出来的枝丫按照我的要求来生长。三年之后,它们的体态居然长得十分美观,都让我有点不敢相信了。虽然我的栅栏直径已经达到了二十五码,但是这些长出来的树枝却很快将它完全遮掩起来,使整个栅栏变成了一处绿叶成荫的地方,旱季的时候住在这里是非常适合的。

    看到这种情况,我决定再多砍一些桩子,照着原样再做一个半圆形的栅栏出来,争取把我的第一个住所全部围起来。没过多久我就这样做了。我把那些树木都排成两行,让它们距离我的旧墙八码左右。过了一段时日这些树木也都长大了,一开始它们对于我来说只是住宅的一个良好的荫蔽,到了后来却成了我最重要的防御工事。关于这方面的详细情况,我会在后面一一向大家道明。

    根据我的观察,这个小岛所在的区域不像欧洲那样,以夏季和冬季来划分,而是分为雨季和旱季。一年之中的时间划分大致如下:

    二月下半月

    三月整月 多雨,太阳位于赤道上,或接近于赤道。

    四月上半月

    四月下半月

    五月整月

    六月整月 干旱,太阳位于赤道北面。

    七月整月

    八月上半月

    八月下半月

    九月整月 多雨,太阳回归到赤道之上。

    十月上半月

    十月下半月

    十一月整月

    十二月整月 少雨,太阳位于赤道南部。

    一月整月

    二月上半月

    这是我经过很长时间的观察所得出的结论,但是雨季的周期时长时短,长短的关键就要看是否刮风了。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已经知道下雨时外出对自己的身体会有很大的伤害,所以我对于食物的储蓄一向非常注重,避免今后发生不得已出去觅食的情况;只要食物准备充足,一旦到了雨季,我就可以尽量不出门了。

    我发现许多需要添置的生活用品都必须经过艰苦的劳作,以及不断地实验才能制成。特别是我试过许多制作筐子的方法,刚开始都没有成功,主要问题出在原料上,因为我能找到的枝条都很脆,基本上都派不了用场。在制作筐子方面,有一件事叫我占了不少便宜,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父亲的老家那里有藤器店,我特别喜欢去那里。我通常站在一旁看他们编织那些筐子,像其他小男孩那样,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叫我帮忙。就这样,日复一日,他们编藤器的方法基本上都被我看会了,有时候也会上前搭一下手。此刻一整套编筐技术在手,唯一缺的就是原料。我突然想起我做木桩的那种树的枝条,也许能和英国的柳条一样坚韧,所以我决定试验一番。

    第二天,我到我的乡间别墅(我总是这样称呼它)那边去了,砍下了一些细枝条。回来一看,发现它们非常合用,令我非常满意。所以,我第二次再去的时候,便带了一把长柄斧,打算砍一大批下来,因为我很快便发现,这样的枝条那里很多。我将砍下的枝条都放在别墅的篱墙里晒,等它们晒到适用的程度,我再把它们运进我的山洞。所以,在下一个季节里,我主要是在洞中做筐子,而且尽量多做些,一方面是为了用来运土,同时也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贮藏或运送别的东西。尽管这些筐子我做得不那么美观,但很实用,足以满足我的需要。所以,后来我的身边就从来没有缺过筐子,如果这些藤器坏朽了,我就再做一些。尤其到了后来,当我的谷子多起来时,我就做了一些又深又结实的筐子来装,这样就不必使用布袋了。

    我花了很多时间,解决了这个编筐的困难后,便激励自己,看看是否有可能满足另外两种需求。首先,我没有盛液体的器皿,仅有两只水桶,但差不多都装满了甘蔗酒,也有一些玻璃瓶子,有些形状一样,也有些是方形的,但都是用来盛水和烈酒等。我连煮东西用的锅都没有,只有一只从船上取出来的大壶,但比我要用的大了许多,不能用它来做汤和煮肉用。其次,我想要一只烟斗,但一下子无法做出来。不过后来,我还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整个夏季或者说旱季中,我一直忙着给旧居打树篱、编藤器。与此同时,我还干了另一件事。占去的时间比预想的要多得多。

    前面我就说过,我一心想巡游全岛,以了解海岛概况,现在我接着上回的路程往下走。我从上次走过的小溪尽头继续向前,从那里向下,可以走到海岛的另一边,我决定去岛那头的海边看看。于是我带上枪、斧子和我的爱犬,还带了比平常多的火药和子弹,再带上两大块饼干和一大串葡萄干,就此起程上路了。我走过茅屋所在的山谷,从那儿朝西望,便看到了大海。一天,天气非常晴朗,也因为如此,我可以清楚地看见海水对面的陆地,也不知道那只是一个海岛抑或是一片大陆,唯一知道的就是这片陆地地势很高,从西部一直向西南偏西的地方延伸过去了,看得出伸展的距离很远,根据我的猜测,这段距离至少也有十五海里到二十海里那么长。

    我也不太清楚对面是什么地方,不过根据我的经验以及地理知识来判断,大概是美洲大陆的一部分,在西班牙领地的附近,说不定上面住着的全是野人;如果我在对面上的岸,我肯定会倒大霉的。所以,我现在更愿意听天由命,并且感到上天的这种安排真的是尽善尽美。这样想来,我就变得心平气和,不再自寻烦恼了,也不再妄想要到海对面的陆地上去了。

    还有就是,我经过了一番慎重思考,得出了以下结论:如果这片陆地的确属于西班牙领地的海岸,那么迟早会有船只经过这里;如果没有船只在附近的海岸来往,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里是位于西班牙领地与巴西之间的蛮荒海岸,最野蛮的土人就住在上面。这些当地的土著都是吃人的野人,任何人只要落到他们手中,就一定会被他们当做盘中餐。

    这样思考了一下之后,我开始不慌不忙地向前走去。我认为,海对面的那片陆地与我现在生活的这个岛相比,还是面前的这片地方更让人赏心悦目:宽广的绿草地上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花朵,青翠欲滴的树丛处处可见。不仅如此,我还看见了许多羽毛鲜艳的鹦鹉,如果有机会,我真想捉一只,然后把它驯养得乖乖的,再教它说说话,好同我聊聊天。费了很大的劲儿,我终于捉到了一只小鹦鹉,它是我用一根树枝从树上敲下来的;等它睁开眼睛之后,我就将它带回了家里,不过教会它说话已经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虽然如此,我最终还是把它教会了,它已经可以很亲热地叫我的名字了。因为这件事后来还引起了一点意外,虽说只是一桩小事,不过事件本身倒是颇为有趣呢!

    在这趟旅行中,我玩得很愉快。我在低地找到兔子和狐狸(我认为是这两种动物)。它们跟我以前见过的有很大的不同。我随便打了几只,却没有吃它们的打算,我没有必要再去冒险,因为现在不缺食品,而且我现在的食物都颇上档次,特别是这三种:山羊、鸽子、海龟或是陆龟,再加上葡萄,就算是在雷登赫尔市场也摆不出这么丰盛的筵席。虽然我的境况看上去很凄凉,但我仍旧有感谢上苍的理由,因为他没有让我为了填饱肚子而疲于奔命。现在的我有的是吃的,而且其中不乏美味珍馐。

    在这次旅行中,我每天的行程从来不超过两英里,因为我总是迂回前进,东绕西转,看能否有什么新的发现,所以,在走到一个地方,打算坐下来过夜时,我总是一身疲惫。我要么睡到树上去,要么在我的四周插一圈木桩,要么用木桩将两棵树连在一起,要么采取别的办法。总之,要是有野兽袭来,我肯定会被惊醒。

    当我走到海边时,更加意外地发现,我居住的岛那边可以算是全岛最差的地方了。在这边的海滩上,海龟多得不计其数,可在我那边,一年半的时间里,我只碰到过三只。此外,这里还有无数的飞禽,种类繁多,有些我以前见过,有些我从未见过。我知道这其中有不少飞禽的肉都很好吃。不过这些海鸟中,只有一种鸟我认识,其他的鸟类我都叫不上名字。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打到更多的飞禽,但我对自己的弹药很节约。这时我很想打到一只大山羊,这样我就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这里的山羊虽比我原来所住的那边多得多,但我要想走近它们,却更加困难,因为这里地势平坦宽阔,它们比在山上更容易看到我。

    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片区域比我住的那边要好得多,不过我还是没有搬家的意思,因为我已经在那边住习惯了;至于我在这边的这段时间里,给我的感觉总像是在旅行,而不是在家里。我沿着海岸线往东走,根据我的估计大概走了十二英里。于是我立了一根柱子在海岸上,将其作为记号,决定现在先暂时回家,并决定下回再次出发时从相反的方向开始新的旅程,也就是从我的住所沿着海岸线向东走,就这样转一个圈,最后走回到我现在所立的这个柱子这里。不过这也是后话。

    回家时我走了另一条路。我以为,只要我注意全岛的地势就不会迷路以至于找不到我在海边的居所。但我想错了。走了两三英里之后,我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大山谷,因为四周群山环绕,而山上也是丛林密布,除非看太阳才能分辨出东西南北,可是此刻就算有太阳也无助于辨别方向,因为我不知道这时是上午、中午还是下午。

    更加不幸的是,在我进入那个山谷后的三到四天里,我偏偏碰上了大雾弥漫的天气,这个时候连太阳也发挥不出威力。我的内心开始不安起来,开始到处胡乱走动,最后只好再回到海边,找到我当做标记的那根柱子,然后顺着原路返回。这时天气已经变得酷热,我的枪支、弹药以及斧子等工具开始变得很重,不过我没有着急,也没有加快速度,而是不慌不忙地往回走。

    这次外出期间,一只小山羊被我的狗发现了,在羊快被狗咬死的时候,我冲了上去,捉住了这只羊,将它从狗的尖牙下救了出来,总算保住了它的性命。于是我决定带它回家,因为我很早以前就考虑过要捉一两只小山羊回来驯养,让它们繁殖成群,这样在我的弹药用完后,我还是能吃上羊肉。

    我做了一个项圈套在小山羊的脖子上,用随身时刻带着的麻线搓成一根绳牵着它走,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它带到别墅,关在里面就不管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我已在外面游荡了一个多月。

    我不知道要怎样描述回到老宅的感觉,躺在吊床上的那份惬意让我无法形容。这趟小小的旅行让我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可以说别扭极了,相比之下,我的房子真的是一个尽善尽美的住处,这里舒适而又温馨。家里的一切都使我的生活非常舒服,令我满意。我下定决心,如果我命中注定要待在这个岛上,我以后再也不离家出远门了。

    我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星期,为的是长期旅行之后使自己放松一下。这期间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即为我的鹦鹉波儿做一只笼子。它现在已经变得非常驯服,而且同我非常熟悉。这时,我才想起了我那可怜的小山羊,它还被关在栏里。我决定把它牵回来,或给它吃些东西。于是,我便到那边去了,发现它还在那里。其实,它是难以从那儿逃出来的,不过,因为没有草吃,它都快要饿死了。我去砍来一些树枝和灌木之类的枝条,扔给了它。当它吃完之后,我又像上次那样,将它拴起,往回牵。由于饥饿的缘故,它非常温驯。我真的没有必要拴它,因为它像一只狗似的,老老实实地跟在我的身后。由于我的不断喂养,这个小东西后来竟变得那么可爱,那么温驯,那么讨人喜欢。从那时起,它便成了我的家畜之一,而且,从此以后竟不肯离开我。

    秋分时节,雨季又开始了。在九月三十日登岛纪念日这天,我还是像去年一样,严肃而虔诚地守了斋戒日。我来这孤岛已整整两年了,而获救的希望却和两年前上岛时一样渺茫。整整一天,我怀着恭顺感恩的心情追念上帝布施于我的种种恩惠,如果没有这些,我孤独的生活就会更加凄惨悲苦。我谦卑地、衷心地感谢上帝,正是上帝使我明白,我目前这种孤独寂寞的生活要比人世间自由快乐的生活更为幸福,因为,现在上帝来到了我的身边,与我同在,与我的心灵交流沟通,支持我、安慰我、鼓励我去依赖天命、追随天意,这完全弥补了我孤寂生活的种种缺陷,消除了远离人群与世隔绝的痛苦。

    我现在已经充分地感觉到,我目前所过的生活,看起来非常不幸,但是与我过去那种罪恶的、可诅咒的、可憎恶的生活比起来,要好得多。我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当初对于忧愁以及欢乐的看法;我的愿望也与以前大不相同,我的性情已经逐渐地发生改变,与我刚来这个岛上时相比,甚至是与过去的两年相比,我的爱好以及兴趣已经转移到了新的方向。

    过去,当我到各处打猎,或观察岛上环境时,一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我的灵魂顿时就会痛苦不堪;想到自己被困在这些树林、山谷和沙滩中间,被困在杳无人烟的荒野里,我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囚犯,而那茫茫的大海就是禁锢我自由的牢狱的铁栅栏,并且我被判的是无期徒刑。一想到这里,我总是忧心忡忡。即使在我心境最宁静的时候,这个念头也会像暴风雨一般突然向我袭来,使我扭扯自己的双手,像个小孩子那样号啕痛哭。有时在劳动的时候,这种念头也会突然向我袭来,这时我就会立刻坐下来,然后长吁短叹,两眼一直盯着地面,甚至一两小时内都一动也不动,这就更让人痛苦了。因为,如果我能哭出来,或者是用语言将我的不满和悲哀发泄出来,也许苦恼就会这么过去,悲哀发泄出来之后,心情也会变好一些。

    但是现在,我开始适应自己的新思想,每天都读上帝的书,并把书中的话与我目前所处的环境相结合,从中获得些许慰藉。有一天早晨,我感到内心有些抑郁不安,当我翻开《圣经》时,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句话:“我必不会撇下你,也不会丢弃你。”我马上就联想到,这些话语完全是上帝对我而发的,如若不是,为什么偏偏在我为自己目前的处境悲伤时,在我感到自己已经被上帝和世人抛弃时,又让我读到这句话呢?“好吧,”我说道,“既然上帝没有抛弃我,那么即使世人已经抛弃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从另一方面来说,就算我重新回到了世人中间,但是却因此丧失了上帝对我的眷顾以及祝福,这个损失之大才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从这一刻开始,我就一直在思忖,我现在处于这种孤寂、被抛弃的状况比我经历过的世上其他特殊状况要幸福得多。想到这里,我决定感谢上帝,感谢他把我带到这个小岛。

    不知怎的,突然间我为自己有这种想法大感吃惊,半天不敢出声。“你怎么变得如此虚伪,”我差点大声叫起来,“假装对这样的处境表示感谢,在勉强让自己过得满意的同时,又希望上帝能开恩让自己脱困?”于是,我便停止了说话。尽管我不能说我感谢上帝把我带到了这里,但我还是要诚心地感谢上帝,他为了使我睁开眼睛看清我的生活方式,给了我种种命运的考验,让我为我的罪孽悲痛和忏悔。我感谢上帝让我的英国朋友,在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时,将《圣经》放进我的货物中;感谢上帝后来又帮助我把《圣经》从破船上救出来。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跨入了第三个年头。虽然没有像头一年那样,把这一年当中所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地都写出来,劳神诸位去读,但总的来说,我几乎从未有过偷懒的时候。我总是把每天的时间划分得很有规律,来做我每天应做的事情。比如,首先,我每天都花出一定的时间,读一次《圣经》,以尽我对上帝的天职;其次,如果不下雨,我就持枪出门找吃的,这通常要花掉我上午三小时;再次,将我所打到或捉到的东西加以整理、晒制、收藏,或者烤制,作为我的储存。这些事情往往要消耗掉我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此外,还得考虑除去中午的时间,因为正午时分,太阳正在头顶,这时的天气异常炎热,根本无法出门。因此,每天真正能够用于工作的时间,只有傍晚的四小时。我有时还把巡猎和工作的时间互换一下,下午外出猎食。

    每天可用于工作的时间是那么的短暂,可是必须完成的工作却异常艰苦。下面就给读者说说工作的艰苦性吧。这里的每一样工作,都会因为缺乏工具、助手和经验而花费掉大量的时间。譬如,我整整花了四十二天才做了一块用作洞内架子的长板,其实如果有两个人用两把锯子,半天就可以从一棵树上弄下六块来。而我必须先伐一棵很大的树,由于我所要的板子很宽,这用去三天的工作时间,然后费两天的时间把枝子砍下来,砍成一块木料,然后经过不计其数的砍斫,把两面砍成碎片,以便我一个人能够拿得动。然后将它平平地放在地面,把它的其中一面从头到尾削得光滑而平整,就像一块板子似的。然后再把这一面翻过去,削另外一面,直到把这块木板削成三英寸这么厚,两面都光滑就可以了。任何人都可以看出,要完成这样的工作,我的双手要付出多少劳动;但我的劳力以及耐心终于使我完成了这件复杂的工作,当然,也包括其他一些工作。我会把这件事情特别提出来说明,就是要告诉大家我为什么会在工作量不多的情况下花费了如此多的时间;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完成一件工作,如果身边有助手或者是工具,本来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如果只靠一个人赤手空拳去做,那便要花费很大的劳力以及很多的时间。

    尽管如此,我还是靠着自己的耐心和劳动,完成了大量的工作。下面,我将向大家介绍一下我由于被生活环境所迫,完成的那些必不可少的工作。

    现在正是十一月、十二月之间,也就是即将收获大麦和稻子的日子。我耕种和施肥的面积不是很大,因为,我在上面说过,我所有的种子每样仅仅只有半斗,而且又因为第一次播种在旱季,就这样播下去的种子完全毁了。还好这一次似乎是丰收在望。然而,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庄稼的安全受到了好几种敌人的威胁,而且这些敌人都难以对付,我的全部收获有可能因为它们而丧失殆尽。首先,就是类似山羊和野兔这样的野物,它们尝到了禾苗的甜味之后,就喜欢上了这种食物,所以一等到禾苗长出来,它们就昼夜伏在田里,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刚长出地面的禾苗全部吃光,这使得禾苗根本就无法长出茎秆来。

    看到如此情形,我很明白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我这块禾苗田用栅栏或是篱笆围起来。于是我又开始辛辛苦苦地干活了,因为我不仅要把这块田围起来,而且越早完工越好。幸好我种的庄稼不是很多,所以要圈起来的面积也不大,我花了三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就把这片田全部圈了起来;白天的时候我一看见有动物接近这里就开枪,晚上则把狗拴在门口的一根木桩上面,让它在那里守夜,狗被拴在那里叫啊叫的;没过多长时间,那些庄稼破坏者就不来了,于是我的庄稼又开始茁壮起来,很快就成熟了。

    但是,就像以前那些野兽在庄稼刚出叶的时候骚扰我一样,庄稼抽穗时那些鸟类又来侵袭我了。一次我去地里看我的庄稼长得怎么样了,就看见一大群飞禽围着我那点可怜的庄稼,我不知道它们有多少种,它们都站在那里,看着我,等我离开。我马上朝它们放了一枪(我总是随身带枪),枪一响,又从庄稼地里惊起一大群,而我刚才却根本没发现它们。

    我大吃一惊,因为我预见到几天之内,这些鸟就会吃光我的全部希望,我会挨饿,而且不可能再有庄稼种。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便决定日夜守护我的庄稼,如果有可能,一定要将庄稼全部保全下来。首先我到地里查看了一下损坏的情况,发现已经有不少庄稼被它们糟蹋了,但因为庄稼还在发青,所以不太好吃,倒是损失也不算大,如果好好保护剩下的部分,还是会有好收成的。

    我站在田边,把我的枪装好,然后,当我走开时,我一眼便看见,蹲在我周围树上的这些“盗贼”仿佛都在等我走开;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因为,当我开始往回走,假装离开时,它们一看见我走得不见了,一个个又下到了庄稼地里。这使我大为恼火,忍无可忍,我等不得它们都下来后再扑过去,因为我明白,它们现在所吃的每一粒,可以说都是我将来的“救命粮”。我立即折回篱笆旁边,又放了一枪,打死了其中的三只。这总算合了我的心愿;我把它们拾了起来,采用了英国惩治恶贼的办法,也就是说,用一根链子将它们挂起来,以吓唬它们的同类。没承想这办法居然非常灵验,从此以后,那些鸟不但不再到庄稼地里来,就连岛的这一边都不大来了。在示众的死鸟吊挂的期间,附近竟然连一只鸟也看不到。

    这甭提让我有多高兴了。就这样转眼之间到了十二月底,这是第二个庄稼收获的季节,我终于收割了我的庄稼。

    说到收割庄稼,就又出现了令我为难的问题,没有收割用的镰刀。这该怎么办呢?无奈之中,只好将我从船上武器堆中找来的一把腰刀改作镰刀。第一次要收割的庄稼不多,所以割起来没有什么困难。并且我收割的方法也是与众不同的,因为我只是将庄稼的穗子割了下来,然后用我自己做的筐将其抬走,最后再用双手将种子从穗上搓下来。收割完毕以后,我发现那半斗种子能够打出两斛稻谷以及两斛半的麦子;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毕竟那个时候我的手边没有量器一类的东西。

    这次的收获对于我是一个非常大的鼓励,我已经想象到,过不了多久也许我就会有面包吃了。可是,新的难题接踵而至。那就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谷粒磨成粉,甚至完全不知道怎样才能脱谷,怎样筛去那些秕糠;即使我可以把谷粒磨成粉,我也不清楚将粉做成面包的步骤;就算做成了面包,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烤制面包。除此之外,我还想再多积攒一点粮食,保证食物能不断供应。因此,我决定这次收获的谷物不用来做食物了,而是将其全部留下来当做种子,等待下一个季度再播种。同时,我还作了一个决定,那就是用我全部的时间来全力研究要如何才能磨制面粉以及烤制面包等这些艰巨的工作。

    人们常说“为面包而工作”这样的话,意思就是“为生存而工作”,而现在,我真的可谓是为“面包”而工作了。这样想来也真有点叫人惊奇,只是要做成一个面包,竟然还要准备种子,然后用它们种出庄稼,收割以后还要翻晒谷物,除此之外还要加工粮食,最后制作成型,这一连串的烦琐工序对于制作面包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说来倒是也很奇怪;不过我相信,应该没有多少人会在这件事上花费心思。

    我已落到了这种困窘的境地,这样的情况每天都在纠缠我,实际上,甚至是在我第一次收割谷粒之后——前面我就已经提过,这对于我来说完全是一个意外收获,当时的确让我惊诧了一阵——我每天想到这件事就开始泄气,而且随着时间像水流一般慢慢流走,我越来越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

    首先就是,我没有用来翻地的犁,也没有用来掘地的锄头或铲子。前面我已经向大家说过,我自己做了一把木头铲子,算是初步克服了遇到的困难,可是这把木头铲子在使用的时候明显很不好用;虽然我花了很多时间才把它做出来,但毕竟不是铁器,所以坏得非常快,这也让我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使工作进度变得更加缓慢。但我总算还能凑合着使用这把铲子,耐着性子慢慢干,暂时容忍着那些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地。下完种之后,由于我没有耙子,所以只得拖着一根很重的树枝在地里走来走去,与其说这是在耙地,还不如说是在给土地挠痒痒。

    在庄稼生长、成熟的时候,我提过我需要许多东西来做围栏,以免我的劳动成果遭到破坏;在这之后的工作也很麻烦,因为这些粮食想要完全成型,都需要收割、加工、运输、打谷、筛选、分离秕糠、储藏粮食的工具和器皿。此外,我还需要磨坊用来磨面粉,筛子用来筛选秕谷,还需要酵母和盐把面粉做成面包,用烤炉来烘烤面包。正如我前面所说的,这些东西我一样都没有。尽管如此,粮食对我来说仍然是无价之宝,我能从中得到莫大的安慰。尽管我提到的这一切使我做每样事情都很艰辛且烦闷,但却没有办法,而我的时间也没有浪费太多。因为我已经把我的时间分成几个部分,每天用一定的时间去从事这些工作,我既然已下定决心等到下季我的粮食足够多时再做面包,我就可以把后来这六个月的时间投入到制造加工粮食所需的各种器皿中。

    当然,我首先得准备更多的耕地,因为我现在的种子足够种一英亩以上。在开始这项工作之前,我先花了至少一个星期的工夫做一把铲子,但做得很难看,又很笨重,用它去干活得花双倍的力气。尽管如此,我总算攻克了这一关,并且把种子播进了两块平整的大田里。这两块地我很满意,因为它们离我的住处再近不过了。我在这两块地的四周筑起了牢固的篱墙,我知道,只消一年时间,这些篱墙就会长成葱绿的屏障,而且几乎不需要整修。这项工作花掉了我三个月的时间,因为这期间,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雨,所以我没法出门。

    下雨的时候我不能出门,这个时候我会找些事情给自己做。我一边做这些事,一边和我驯养的鹦鹉说话,我不厌其烦地反复教它如何学舌,完全当做自己给自己的消遣。很快我就教会它说自己的名字了,到后来它已经能清楚而响亮地叫自己的名字——“波儿”。这可是自我来到这个岛上之后从别的生物嘴里第一次听到的话语。教鹦鹉学舌当然不是我想要做的工作,这仅仅只是我在忙碌的工作中让自己放松一下的方法之一。目前我手头上有一件很重要的工作。我很早以前就开始想尽各种办法来制作一些陶器,就像前面我说过,这些东西是我急需的,可问题就出在我不知道怎样去做这些东西。不过我能肯定的是,在这样炎热的气候里,只要我能找到比较合适的陶土,我就一定能做出比较像样的陶钵或是陶罐,火焰一般的阳光能把这些成型的陶器晒得非常坚挺且结实,最重要的是能让它们经久耐用,满足我想隔离潮湿保持东西干燥的需要。这对于当前正在进行粮食以及面粉制造工作的我而言是非常必要的,因此我决定要把这些陶罐做得尽量大一些,将它们摆在地上,就好像一个个瓮一样,这样我就可以在里面放很多东西了。

    说起来真的是又可笑又可怜,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不知道用了多少笨拙的方法去调制陶泥的比例,不知道究竟做出了多少奇形怪状的丑陋家伙;不知道有多少未成品因为陶土质地太软,承受不住本身的重量而陷进去或是凸出来的;也不知道有多少陶罐因为晒太阳晒得太早了,而被猛烈的阳光的热力弄至爆裂;更不知道有多少看似是成品的陶罐在晒干之后一挪动就粉身碎骨了。总之,我费心尽力去找陶土,找到之后将土挖出来,调制好陶泥,然后运回家,最后再做成泥瓮。结果,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里我都在忙这个,终于做成了两只大瓦罐,样子难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简直没有办法将它们称为缸。

    最后,我终于利用太阳把这两只大瓦罐晒得非常坚硬非常干燥了。晒完之后,我就轻轻地把它们都搬起来,放进预先准备好的两只大柳条筐里,以免它们破裂。在缸和筐子之间有空隙的地方,我又塞上了许多稻草和麦秆。这样,两个大缸就不会再受潮了,以后我就可以用它们来装粮食以及用粮食磨出来的面粉了。

    虽说我想做些大缸的计划已经基本上归于破产,不过我做的一些陶制的小东西倒是还算成功,其中包括一些小圆罐、小碟子、带柄的小罐子、半圆形小锅以及一些我顺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它们经过烈日这么一晒,整个质地硬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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